139-33 六度集经卷二

　　　六度集經 卷第二
　　吳 天竺三藏法師 康僧㑹譯
　　布施度無極中(凡四章)
　　波耶王經
　　“昔者，波羅柰國王名波耶，治國以仁，干戈廢，杖楚滅，囹圄毀，路無呼嗟，羣生得所，國豐民熾，諸天歎仁。王城廣長四百里，圍千六百里，王日飯此中人，皆從其願。鄰國聞其國豐熟灾害消滅，與臣謀曰：‘彼國豐熟兆民富樂，吾欲得之，往必尅矣。’臣佞僉曰：‘喜從王願。’興師之仁國。
　　“仁國羣臣以聞，欲拒之矣。仁王慘然而曰：‘以吾一人之身，戮兆民身；愛吾一人命，杌（wu4）兆民之命；一口再食、一身數衣，與時何諍（注：此同“爭”）？而去春天之德，取豺狼之殘乎？吾寧去一世之命，不去大志。恕己安羣生，蓋天之仁也。’權謂臣曰：‘各退，明日更詳。’夜則踰城，遁邁入山坐一樹下。
　　“有梵志來，其年六十，問王曰：‘彼仁國王萬福無恙乎？’答曰：‘彼王已喪命矣。’梵志聞之頓地哀慟。王問之曰：‘汝哀何其重乎？’答曰：‘吾聞彼王，仁逮羣生潤如帝釋，故馳歸命；而彼凋喪，吾老窮矣。’王曰：‘彼仁王者，我則是也。有鄰王聞吾國豐熟民熾寶多，命其武士曰：“得吾首者，賞男女之使各千人，馬千疋、牛千頭，金銀各千斤。”今子取吾首，金冠逮劒爲明證，之詣彼王所；彼賞重多，可爲傳世之資。吾心欣然也。’答曰：‘不仁逆道，寧死不爲也。’王曰：‘斯翁恃吾以活，而令窮哉？吾今以首惠汝，令汝無罪也。’起稽首十方，流涕誓曰：‘羣生危者，吾當安之；背真向邪者，吾當令歸命三尊。今以首拔子之窮，令子無罪矣。’引劒自毀，以濟彼難。
　　“梵志以首、冠、劒詣彼王所，王問舊臣：‘仁王力當千人，而爲此子所獲乎？’舊臣頓躃哀慟，痛莫能對。更問梵志，梵志本末陳之。兆民路踊巷哭，或吐血者，或息絕而屍視者。彼王逮臣武士巨細靡不噢（yu4）咿。王仰天長嘆曰：‘吾無道哉！殘天仁子矣。’取仁王屍及首，連之以金薄，其身坐著殿上，三十二年爲天子；後乃立其子爲主，鄰國靡不子愛之也。仁王壽終，即生天上。”
　　佛告諸比丘：“仁王者，我身是也；鄰國王者，目犍連是；其國羣臣者，今諸比丘是。菩薩慈惠度無極行布施如是。”
　　波羅柰國王經
　　“昔者，波羅柰國王太子名迦蘭，兄弟二人。父王喪身，以國相讓，無適立者。兄將妻遁邁入山學道，止臨江水。時，他國有犯罪者，國政刖其手足、截其鼻耳，敗船流之。罪人呼天相屬，道士聞之愴然，悲楚曰：‘彼何人哉？厥困尤甚。夫弘慈，恕己危命濟羣生之厄者，斯大士之業矣。’投身于水蕩波截流，引舟著岸負之還居，勤心養護，瘡愈命全。積年有四，慈育無倦。
　　“妻淫無避與罪人通，謀殺其壻（注：此同“婿”），曰：‘子殺之，吾與子居。’罪人曰：‘彼賢者矣，奈何殺之乎？’妻辤如前，罪人曰：‘吾無手足，不能殺也。’妻曰：‘子坐，吾自有計矣。’詐爲首疾，吿其壻曰：‘斯必山神所爲也，吾欲解之。明日從君以求祈福。’壻曰：‘大善！’明日遂行，上高山四十里，四面壁立，覩者皆懼。妻曰：‘術法，子當向日立，吾自祭之。’壻即向日，妻陽（注：此同“佯”）遶之數周，推落山下。山半有樹，樹葉緻（zhi4）厚而柔輭也，道士攀枝得其樹果，甘美食之以自全。樹側有鼍（tuo2），亦日食果，覩樹有人，懼不敢往。其飢五日冒昧趣果，兩俱無害，遂相摩近。道士超踊騎鼍，鼍驚跳下地；天神祐之，兩俱無損。
　　“因還故國，弟以國讓兄。兄以恕己弘慈拯濟羣生。王治其國，日出布施；四百里內，人車馬眾寶、飯食自由，東西南北惠育如之。王功名周著，十方歎德。
　　“妻以壻爲死，國人無識己者，負刖婿入國，自陳：‘結髮室家遭世衰亂，身更凋殘。服天王慈惠，故來乞匃。’國人嘉其如斯，敎之曰：‘天王普慈育逮羣生，明日當出東門布施。汝其逆之，貴汝善行，賜汝必多。’
　　“明日從王乞匃，王黙識之，具爲羣僚說妻本末。一臣曰：‘當燒之。’一臣曰：‘斬之。’執法大臣曰：‘夫罪，莫大于去正入邪，爲悖逆之行者矣。當釘兇人著蠱女之背，長使負焉。’羣臣僉曰：‘善哉。從其所好，執治之明矣。’王以十善化民，民靡不欣戴。王逮臣民，終生天上；罪人夫妻，死入地獄。”
　　佛吿諸比丘：“時王者，我身是；罪人者，調達是；妻者，懷柈（pan2 此通“盤”）女子是。菩薩慈惠度無極行布施如是。”
　　薩和檀王經
　　“昔有國王號薩和檀，解曰：‘一切施也。’有所求索不逆人意；布施如是，其王名字流聞八方，莫不聞知。時，文殊師利欲往試之，化作年少婆羅門，從異國來詣王宮門，語守門者：‘我從遠來，欲見大王。’時，守門者即白如是。王甚歡喜，即出奉迎，如子見父，前爲作禮，便請令坐，問訊道人：‘所從來耶？冒渉塗路得無疲倦？’逝心言：‘我在他國聞王功德，故來相見，今欲乞匃。’王言：‘大善！所欲得者，莫自疑難。今我名爲一切之施，欲求何等？’婆羅門言：‘我不用餘，欲得王身與我作奴，及王夫人爲我作婢。若能爾者，便隨我去。’王甚歡恱，報言：‘大善！今我身者，定自可得，願屬道人供給使令。其夫人者，大國王女，當往問之。’
　　“時王即入，語夫人言：‘今有道人，年少端正，從遠方來，欲乞我身持用作奴，今復幷欲索卿作婢，當如之何？’其夫人言：‘王報云何？’王言：‘我已許之作奴，未許卿耳。’時，夫人言：‘王爲相棄，獨自得便，不復念度我。’是時夫人即隨王出，白道人言：‘願得以身給道人使。’
　　“時，婆羅門復語王言：‘審實爾不？吾今欲去。’王白道人：‘我生布施未曽有悔，從道人耳。’逝心言：‘汝當隨我，皆悉踱跣，不得著屐，當如奴法，莫得而掩。’王與夫人皆言：‘唯諾。從大家敎，不敢違命。’時，婆羅門便將奴婢渉道而去。文殊師利即以化人，代其王處及夫人身，領理國事令其如故。
　　“王夫人者，本國大王女，端正無雙手足柔輭，生長深宮不更寒苦。又復重身懷妊數月，歩隨大家舉身皆痛，足底傷破不能復前，疲極在後。時，婆羅門還顧罵言：‘汝今作婢，當如婢法，不可以汝本時之態。’夫人長跪白言：‘不敢！但小疲極住止息耳。’㖑（xie4）言：‘疾來，促隨我後。’前到國市別賣奴婢，各與一主相去數里。
　　“時，有長者買得此奴，使守斯舍，諸有理者令收其稅 不得妄動。是時，婢者所屬大家夫人甚妬，晨夜令作初不懈息。其後數日，時婢㝃身所生男兒，夫人恚言：‘汝爲婢使，那（na3同“哪”）得此兒？捉取殺之。’隨大家敎，即殺其兒，持行埋之。往到奴所，得共相見，言：‘生一男兒，今日已死。不持錢來，今寧能得唐埋之不？’時奴報言：‘大家甚急！備聞此者，罪我不小。卿促持去，更索餘處，不須住此。’
　　“王與夫人雖得相見，不說勤苦，各無怨心。如是言語須㬰之頃，恍惚如夢，王及夫人自然還在本國宮中正殿上坐，如前不異；及諸羣臣後宮婇女，皆悉如故，所生太子亦自然活。王及夫人心內自疑：‘何縁致此？’文殊師利在虚空中，坐寶蓮華現身色相，讃言：‘善哉！今汝布施，至誠如是。’王與夫人踊躍歡喜，即前作禮。文殊師利爲說經法，三千剎土爲大震動。覆（注：此同“復”）一國人，皆發無上正真道意，王與夫人應時即得不起法忍。”
　　佛告阿難：“是時王者，我身是。時夫人者，今俱夷是。時太子者，今羅雲是。”
　　佛告阿難：“我宿命時，布施如是；用一切人故，不惜身命，至無數劫無有恨悔，無所榮冀，自致正覺。菩薩慈惠度無極行布施如是。”
　　須大拏經
　　“昔者，葉波羅王號曰濕隨，其名薩闍，治國以正，黎庶無怨。王有太子，名須大拏，容儀光世，慈孝難齊，四等普護，言不傷人。王有一子寶之無量，太子事親同之於天。有知之來，常願布施拯濟羣生：‘令吾後世受福無窮。愚者不覩非常之變，謂之可保；有智之士照有五家，乃尚布施之士。十方諸佛、縁一覺、無所著尊，靡不歎施爲世上寶。’太子遂隆普施，惠逮羣生。欲得衣食者，應聲惠之；金銀眾珍、車馬田宅，無求不與。光馨遠被，四海咨嗟。
　　“父王有一白象，威猛武勢躃六十象，怨國來戰，象輙得勝。諸王議曰：‘太子賢聖無求不惠。遣梵志八人之太子所，令乞白象。若能得之，吾重謝子。’受命即行，著鹿皮衣，履屣執瓶，拕（tuo1同“拖”）杖遠渉，歷諸郡縣千有餘里，到葉波國；俱拄杖翹（qiao2 抬舉）一脚向宮門立，謂衛士曰：‘吾聞太子布施貧乏潤逮羣生，故自遠渉乞吾所乏。’衛士即入，如事表聞。太子聞之欣然馳迎，猶子覩親，稽首接足慰勞之曰：‘所由來乎，苦體如何？欲所求索以一脚住乎？’對曰：‘太子德光周聞八方，上達蒼天下至黃泉，巍巍如太山，靡不歎仰。卿爲天人之子，吐言必信。審常布施不違眾願者，今欲乞匃行蓮華上白象，象名羅闍惒檀。’太子曰：‘大善！惟上諸君金銀雜寶恣心所求，無以自難。’即勑侍者，疾鞁（bi4）彼象金銀鞍勒牽之來矣。左持象勒，右持金甕（weng4），澡梵志手，慈歡授象。梵志大喜，即呪願竟，俱昇騎象含笑而去。
　　“相國百揆靡不悵然，僉曰：‘斯象猛力之雄，國恃以寧。敵仇交戰，輙爲震犇。而今惠讎國，將何恃？’俱現陳曰：‘夫白象者，勢力能躃六十象，斯國却敵之寶。而太子以惠重怨，中藏日虚，太子自恣布施不休，數年之間，臣等懼——舉國妻子必爲施惠之物矣。’王聞其言，慘然乆而曰：‘太子好喜佛道，以周窮濟乏慈育羣生，爲行之元首。從（zong4 此通“縱”）得禁止假使拘罰，斯爲無道矣。’百揆僉曰：‘切瑳（cuo1此通“磋”）之敎儀無失矣，拘罰爲虐臣敢聞之？逐令出國置于田野，十年之間令慙自悔，臣等之願也。’王即遣使者就詰之曰：‘象是國寶，惠怨胡爲？不忍加罰，疾出國去。’使者奉命詰之如斯。太子對曰：‘不敢違天命。願乞布施濟乏七日，出國無恨。’使者以聞，王曰：‘疾去，不聽汝也。’使者返曰：‘王命不從。’太子重曰：‘不敢違天命。吾有私財，不敢侵國。’使者又聞，王即聽之。
　　“太子欣然勑侍者：‘國中黎庶有窮乏者，勸之疾來，從其所欲恣之無違。國土官爵、田宅財寶——幻夢之類，靡不磨滅。’兆民巨細奔詣宮門，太子以飲食衣被、七寶諸珍，恣民所欲布施訖竟，貧者皆富。妻名漫坻，諸王之女，顏華煒晃一國無雙，自首至足皆以七寶瓔珞。謂其妻曰：‘起聽吾言，大王徙吾著檀特山，十年爲限。汝知之乎？’妻驚而起，視太子淚出，且云：‘將有何罪乃見屏逐，捐國尊榮處深山乎？’答其妻曰：‘以吾布施虚耗國內，名象戰寶以施怨家。王逮羣臣恚逐我耳。’妻即稱願：‘使國豐熟，王臣兆民富壽無極。惟當建志於彼山澤，成道弘誓矣。’
　　“太子曰：‘惟彼山澤恐怖之處，虎狼害獸難爲止矣。又有毒蟲、魍魎弊鬼、雷電霹靂、風雨雲霧，其甚可畏。寒暑過度，樹木難依，蒺䔧礫石非卿所堪。爾王者之子，生于榮樂，長於中宮，衣即細輭，飲食甘美，卧則帷帳，眾樂聒耳，願即恣心。今處山澤，卧即草蓐，食即果蓏，非人所忍，何以堪之乎？’妻曰：‘細靡眾寶帷帳甘美，何益於己？而與太子生離居乎？大王出時以旛爲熾，火以煙爲熾，婦人以夫爲熾，吾恃太子猶孩恃親。太子在國布施四遠，吾輒同願。今當歷險，而留守榮，豈仁道哉？儻有來乞不覩所天，心之感結，必死無疑。’太子曰：‘逺國之人來乞妻子，吾無逆心。爾爲情戀，儻違惠道都絕洪潤，壞吾重任也。’妻曰：‘太子布施覩世希有，當本弘誓慎無倦矣。百千萬世無人如卿，建佛重任，吾不敢違也。’太子曰：‘善！’即將妻子詣母辤別，稽首于地愍然辭曰：‘願捐重恩，保寧王體，國事鞅掌數（shuo4）以慈諫，無以自由枉彼天民。當忍不可忍，含忍爲寶。’母聞訣辭顧謂侍曰：‘吾身如石、心猶剛鐵，今有一子而見屏逐，吾何心哉？未有子時結願求嗣，懷妊之日如樹含華，日須其成。天不奪願令吾有子，今育成就而當生離乎？夫人嬪妾，嫉者快喜，不復相敬。’
　　“太子妻兒稽首拜退，宮內巨細靡不哽噎。出與百揆吏民哀訣，俱出城去，靡不竊云：‘太子國之聖靈、眾寶之尊，二親何心而逐之乎？’太子坐城外謝諸送者，遣之還居。兆民拜伏，僉然舉哀，或有躃踊呼天，音響震國。
　　“與妻進道，自知去本國遠，坐一樹下。有梵志自遠來乞，解身寶服、妻子珠璣，盡以惠之，令妻子昇車執轡而去。始欲就道，又逢梵志來從匃（gai4）馬，以馬惠之；自於轅中挽車進道。又逄（此同“逢”）梵志來匃其車，即下妻子，以車惠之。太子車馬衣裘身寶雜物，都盡無餘，令妻嬰女，己自抱男。處國之時，施彼名象眾寶車馬，至見毀逐，未曽恚悔，和心相隨歡喜入山。三七二十一日乃到檀特山中。
　　“太子覩山樹木茂盛，流泉美水甘果備焉，鳧鴈鴛鴦遊戲其間，百鳥嚶嚶相和悲鳴。太子覩之謂其妻曰：‘爾觀斯山，樹木槮（sen1）天尠有折傷，羣鳥悲鳴，每處有泉，眾果甚多以爲飲食；惟道是務，無以違誓。’
　　“山中道士皆守節好學，有一道士名阿珠陀，乆處山間有玄妙之德。即與妻子詣之稽首，却叉手立，向道士曰：‘吾將妻子來斯學道，願垂洪慈，誨成吾志也。’道士誨之，太子則焉。柴草爲屋，結髮葌（jian1）服，食果飲泉。男名耶利，衣（yi4穿衣）小草服，從父出入；女名罽（ji4）拏延，著鹿皮衣，從母出入。處山一宿，天爲増泉，其味重甘；生藥樹木，名果茂盛。
　　“後有鳩留縣老貧梵志，其妻年豐顏華端正，提瓶行汲。道逢年少，遮要調曰：‘爾房貧乎無以自全，貪彼老財庶以歸居？彼翁學道，內否（pi3 惡也）不道敎化之紀，希成一人。顓愚悷，爾將所貪乎？顏狀黑，鼻正匾㔸（ti1），身體繚戾，面皺脣䫂，言語謇吃，兩目又青，狀類如鬼，舉身無好，孰不惡憎？爾爲室家，將無媿（kui4）猒乎？’
　　“婦聞調聲，流淚而云：‘吾覩彼翁鬚正白，猶霜著樹。朝夕悕（xi1）心，欲其早喪。未即從願，無如之何？’歸向其壻，如事具云，曰：‘子有奴使，妾不行汲。若其如今，吾子去矣。’壻曰：‘吾貧，縁獲給使乎？’妻曰：‘吾聞布施上士名須大拏，洪慈濟眾虚耗其國。王逮羣臣，徙著山中。其有兩兒，乞則惠卿。’
　　“妻數有言，婦愛難違；即用其言，到葉波國，詣宮門曰：‘太子安之乎？’衛士上聞。王聞斯言，心結內塞（se4），涕泣交流，有頃而曰：‘太子見逐，惟爲斯輩；而今復來乎？’請現勞倈（lai2），問其所以。對曰：‘太子潤馨，遐邇詠歌。故遠歸命，庶自穌息。’王曰：‘太子眾寶布施都盡，今處深山，衣食不充，何以惠子？’對曰：‘德徽巍巍，遠自謁慕；貴覩光顏，沒齒無恨也。’王使人示其徑路。
　　“道逢獵士，曰：‘子經歷諸山，寧覩太子不？’獵士素知太子屏逐所由，勃然罵曰：‘吾斬爾首，問太子爲乎？’梵志恧(nǜ)然而懼曰：‘吾必爲子所殺矣！當權而詭之耳。’曰：‘王逮羣臣令呼太子還國爲王。’答曰：‘大善！’喜示其處。
　　“遙見小屋，太子亦覩其來。兩兒覩之中心怛懼，兄弟俱曰：‘吾父尚施，而斯子來，財盡無副，必以吾兄弟惠之。’携手俱跳（tao2 此同“逃”）。母故掘除其埳容人，二兒入中以柴覆上，自相誡曰：‘父呼無應也。’
　　“太子仰問，請其前坐，果漿置前。食果飯畢，慰勞之曰：‘歷遠疲倦矣！’對曰：‘吾自彼來，舉身疼痛，又大飢渴。太子光馨八方歎懿，巍巍遠照有如太山，天神地祇孰不甚喜。今故歸窮，庶延微命。’太子惻然曰：‘財盡無惜矣。’梵志曰：‘可以二兒給養吾老矣。’答曰：‘子遠來求兒，吾無違心。’太子呼焉，兄弟懼矣。又相謂曰：‘吾父呼求，必以惠鬼也。’違命無應。太子隱其在埳，發柴覩之，兒出抱父戰慄涕泣，呼號且言：‘彼是鬼也！非梵志矣！吾數覩梵志，顏類未有若茲，無以吾等爲鬼作食。吾母採果來歸何遲？今日定死，爲鬼所噉。母歸索吾，當如牛母索其犢子，狂走哀慟，父必悔矣。’太子曰：‘自生布施未甞微悔，吾以許焉，爾無違矣。’梵志曰：‘子以普慈相惠，兒母歸者即敗子洪潤；違吾本願，不如早去也。’太子曰：‘卿願求兒，故自遠來。終不敢違之，便可速邁。’
　　“太子右手沃澡，左手持兒，授彼梵志。梵志曰：‘吾老氣微，兒捨遁邁之其母所，吾縁獲之乎？太子弘惠，縛以相付。’太子持兒令梵志縛，自牽繩端；兩兒躃身宛轉父前，哀號呼母曰：‘天神地祇山樹諸神一哀，告吾母意云：“兩兒以惠人，急捨彼果，可一相見。”’哀感二儀，山神愴然，爲作大響有若雷震。母時採果，心爲忪忪，仰看蒼天不覩雲雨，右目瞤左蹠痒，兩乳湩（dong4 乳汁）流出相屬，母惟之曰：‘斯怪甚大！吾以果爲？急歸視兒，將有他乎？’委果旋歸，惶惶如狂。
　　“天帝釋念曰：‘菩薩志隆，欲成其弘誓之重仁。妻到，壞其高志也。’化爲師子，當道而蹲。婦曰：‘卿是獸中之王，吾亦人中王子，俱處斯山。吾有兩兒皆尚微細，朝來未食須望我耳。’師子避之，婦得進路。逥復於前化作白狼，婦辭如前，狼又避焉。又化爲虎，適梵志遠，乃遂退矣。
　　“婦還，覩太子獨坐，慘然怖曰：‘吾兒如之，而今獨坐？兒常望覩吾以果歸，奔走趣吾，躃地復起，跳踉（liang2 縱躍）喜笑，曰：“母歸矣，飢兒飽矣。”今不覩之，將以惠人乎？吾坐兒立各在左右，覩身有塵，競爲拂拭。今兒不來，又不覩處，卿以惠誰？可早相語。禱祀乾坤，情實難云，乃致良嗣。今兒戲具，泥象泥牛、泥馬泥豬，雜巧諸物縱橫于地，覩之心感，吾且發狂。將爲虎狼鬼魅、盗賊所吞乎？疾釋斯結，吾必死矣！’
　　“太子乆而乃言：‘有一梵志來索兩兒，云：“年盡命微欲以自濟。”吾以惠之。’婦聞斯言，感踊躃地，宛轉哀慟流淚且云：‘審如所夢——‘一夜之中，夢覩老窘貧窶梵志，割吾兩乳執之疾馳。’正爲今也。’哀慟呼天，動一山間，云：‘吾子如之，當如行求乎？’
　　“太子覩妻哀慟尤甚，謂之曰：‘吾本單爾，隆孝奉遵吾志大道，尚濟眾生無求不惠，盟誓甚明。而今哀慟，以亂我心。’妻曰：‘太子求道，厥勞何甚？夫士處家尊，在于妻子之間，靡不自由；豈況人尊乎？願曰：“所索必獲，如一切智。”’
　　“帝釋諸天僉然議曰：‘太子道弘普施無盡，試之以妻觀心如何。’釋化爲梵志來之其前，曰：‘吾聞子懷乾坤之仁，普濟羣生布施無逆，故來歸情。子妻賢貞德馨遠聞，故來乞匃，儻肻（ken3）相惠乎？’答曰：‘大善！’以右手持水澡梵志手，左手提妻適欲授之。諸天稱壽莫不歎善，天地卒（cu4）然大動，人鬼靡不驚焉。梵志曰：‘止！吾不取也。’答曰：‘斯妻豈有惡耶？婦人之惡斯都無有，婦人之禮斯爲備首矣。然其父王惟有斯女，盡禮事壻不避塗炭，衣食趣可不求細甘，勤力精健顏華踰輩。卿取吾喜，除患最善。’梵志曰：‘婦之賢快誠如子言，敬諾受之。吾以寄子，無以惠人。’又曰：‘吾是天帝，非世庸人也，故來試子。子尚佛慧影，範難雙矣；今欲何願，恣求必從。’太子曰：‘願獲大富，常好布施無貪踰今；令吾父王及國臣民思得相見。’天帝曰：‘善！’應時不現。
　　“梵志喜獲其志，行不覺疲，連牽兩兒欲得望使。兒王者之孫，榮樂自由；去其二親爲繩所縛，結處皆傷，哀號呼母，鞭而走之。梵志晝寢，二兒迸（beng4）逃；自沈（chen4 同“沉”）池中，荷蒻覆上，水蟲編（bian1注：编结也）身。寤行尋求，又得兒矣；捶杖縱橫，血流丹地。天神愍念，解縛瘉傷，爲生甘果，令地柔輭。兄弟摘果，更相授啖，曰：‘斯果之甘猶苑中果，斯地柔輭如王邊綩綖矣。’兄弟相扶仰天呼母，涕泣流身。梵志所行，其地岑巖礫石刺棘，身及足蹠其瘡毒痛，若覩樹果或苦且辛。梵志皮骨相連，兩兒肌膚光澤，得通之澤，顏色復故。
　　“歸到其家，喜笑且云：‘吾爲爾得奴婢二人，自從所使。’妻覩兒曰：‘奴婢不爾，斯兒端正，手足恱澤不任作勞，急行衒賣，更買所使。’又爲妻使，欲之異國。天惑其路，乃之本土。兆民識焉，僉曰：‘斯太子兒也！大王孫矣！’哽噎詣門上聞。王呼梵志將兒入宮，宮人巨細靡不噓唏！王呼欲抱，兩兒不就。王曰：‘何以？’兒曰：‘昔爲王孫，今爲奴婢。奴婢之賤，縁坐王膝乎？’問梵志曰：‘縁得斯兒？’對之如事。曰：‘賣兒幾錢？’梵志未答，男孫䜈曰：‘男直（注：通“值”）銀錢一千，特牛、牸牛各百頭；女直金錢二千，特牛、牸牛各二百頭。’王曰：‘男長而賤，女㓜而貴。其有縁乎？’對曰：‘太子旣聖且仁潤齊二儀，天下喜附猶孩依親，斯獲天下之明圖，而見遠逐捐處山澤，虎狼毒蟲與之爲鄰，食果衣（yi4 穿衣）草雷雨震人。夫財幣草芥之類耳，坐見屏棄，故知男賤也。黎庶之女，苟以華色處在深宮，卧即氈（zhan1）褥蓋以寶帳，衣天下之名服，食天下之貢獻，故知女貴也。’王曰：‘年八孫童，有髙士之論，豈況其父乎？’宮人巨細聞其諷諫，莫不舉哀。梵志曰：‘直銀錢一千，特牛、牸牛各百頭。惠爾者善，不者自已。’王曰：‘諾。’即顧如數，梵志退矣。
　　“王抱兩孫坐之于膝，曰：‘屬不就抱，今來何疾乎？’對曰：‘屬是奴婢，今爲王孫。’曰：‘汝父處山，何食自供？’兩兒俱曰：‘薇菜樹果以自給耳。日與禽獸百鳥相娛，亦無愁心。’王遣使者迎焉。使者就道，山中樹木俯仰屈伸，似有跪起之禮，百鳥悲鳴哀音感情。太子曰：‘斯者何瑞？’妻卧地曰：‘王意解釋，使者來迎。神祇助喜，故興斯瑞。’妻自亡兒卧地，使者到乃起，拜王命矣。使者曰：‘王逮皇后損食銜泣，身命日衰，思覩太子。’太子左右顧望，戀慕山中樹木流泉，抆淚昇車。
　　“自使者發，舉國歡喜，治道掃除預施帳幔，燒香散花妓樂幢蓋，舉國趍蹌，稱壽無量。太子入城頓首謝過，退僗起居。王復以國藏珍寶都付太子，勸令布施。鄰國困民歸化首尾，猶眾川之歸海。宿怨覩然，拜表稱臣，貢獻相衘。賊寇尚仁，偷盜競施，干戈戢藏，囹圄毀矣。羣生永康，十方稱善。積德不休，遂獲如來、無所著、正真道、最正覺、道法御、天人師，獨歩三界爲眾聖王矣。”
　　佛告諸比丘：“吾受諸佛重任誓濟羣生，始離嬰苦，今爲無蓋尊矣。太子後終，生兜術天；自天來下，猶白淨王生，今吾身是也。父王者，阿難是。妻，裘夷是。子男，羅雲是；女者，羅漢珠遲母是。天帝釋者，彌勒是。射獵者，優陀耶是。阿珠陀者，大迦葉是。賣兒梵志者，調達是；妻，今調達妻旃遮是。吾宿命來勤苦無數，終不恐懼而違弘誓矣。以布施法爲弟子說之，菩薩慈惠度無極行布施如是。”
　　六度集經卷第二
　　本卷由栖心安隐般若精舍群发心供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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